春節(jié)是中國最重要的節(jié)日之一,這個春節(jié),你過得怎么樣呀?
(資料圖片)
最近,我在豆瓣上發(fā)現了個有趣的小組,叫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。
圖 / 豆瓣
想來上一次我和父母一起過春節(jié),已經是2010年。豆瓣小組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榮譽組員的稱號,我值得擁有。
如何理解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的年輕人?在簡單粗暴地評判之前,希望大家先和我一起探秘下這個“聯盟”。
年輕人們,
為何不愿回家過節(jié)?
首先,提醒大家慎入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小組:太虐了!不管你有沒有原生家庭創(chuàng)傷,你都容易發(fā)展出替代性創(chuàng)傷。
自覺精神健康狀況堪憂的uu們,大過年的,還是去看點浪漫喜劇吧!
創(chuàng)辦于2022年12月14日的“不想回家/不想過節(jié)聯盟”,截止發(fā)稿前已有34頁討論,10145位組員。隨著兔年的來臨和假期的過去,組員的吐槽與日俱增。
圖 /豆瓣
其中,《總結一下,本組就是女性被迫害小組》這篇帖子指出:即使已經解封,不想回家過年的絕大多數組員是女孩。
她們不想回家的原因,列出來堪比《當代中國長輩厭女癥狀大全》。
比如,有姐妹提到父親對自己全方面的打壓,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。有姐妹控訴媽媽無法忍受母女意見相左,PUA她,用的是“除了我不會有人對你這么好了”“也就我能忍你”這樣的經典話術。
心理咨詢師侯玉珍在《因為我是女性 : 如何深度療愈代際創(chuàng)傷》中指出了代際創(chuàng)傷的傳遞。
有的姐妹言簡意賅地坦白:家里重男輕女,不想回家過年。對啊,回家要做飯打掃,但不能上桌,還不能進祠堂和廟,那為什么要回家?
還有的姐妹,苦于被逼婚逼生、在學業(yè)和工作上被挑剔被比較等經典壓力,直言回家過年“說好聽點是過節(jié),說難聽點是渡劫”。
圖 / 豆瓣
一些“不幸”回家的姐妹,在組里直播自己的經歷,如惡心反胃、腦仁炸疼、暴躁、心累、狂哭、想發(fā)瘋、想放火;一些成功不回家的姐妹,有的在線求恭喜,有的感嘆太爽了,有的征姐妹共度佳節(jié)……有的則稍感愧疚不安,猶豫自己是否缺乏家庭責任感。
原來家庭,對于一部分人來講,不是避風港的代名詞。
中國式“Holiday Blues”:
悲傷逆流成河
這幾年,許多人開始討論起自己在原生家庭遭遇的創(chuàng)傷,但在一些情況下,將長輩對(成年)孩子的語言暴力、精神暴力籠統(tǒng)地稱為“原生家庭創(chuàng)傷”,其實模糊了其暴力本質。
我傾向于將女生們經歷的許多原生家庭創(chuàng)傷,直白地定義為“原生家庭性別暴力”,并且把這種不一定能看見肢體傷痕的家庭暴力,放在和受到廣泛關注的親密關系暴力同等重要的位置。
不想回家的我,這個春節(jié)又一次心想事成。不過,我也沒有覺得“太爽了”。相反,我的“悲傷逆流成河”,因為死去的回憶會突然開始攻擊我,比如:
- 年少時無緣接受性別平等教育的堂兄們對我表達過的輕蔑和嘲諷;
- 父母對我的學業(yè)、工作能力的挑剔、質疑、低估、“擔憂”;
- 父母(無意識地)通過激發(fā)我的恐懼感來操縱我,強行干涉我的人生——我是被嚇大的;
- 過去十年間,父母在“逼分-逼婚-逼生”這場“三逼”大戰(zhàn)中循環(huán)往復的種種言行;
- 我選擇目前的生活方式十年來,遭遇到的不解、揶揄、羞辱(這種經歷,倒是讓我很容易和各種文化中的“少數派”惺惺相惜)。
有網友在社交平臺分享自己的親戚對年輕一輩不結婚的看法。
有一天,我頓悟自己的經歷,恰好可以用王菲在《幻樂之城》對竇靖童的演出《幻月》的評價來總結:
“其實每一個人,最難玩的游戲,就是你們自己的人生。你們一直在過關,但是你們一直重來。很多東西過不去,一直在重來。有沒有想過,是怎么才可以過關?”
來自原生家庭、原生家族的性別暴力,正給我和傷害我的人,不斷地設置關卡。我們都在一次次重來,我們都還沒過關。
這就是我的中國式“Holiday Blues(節(jié)日憂傷)”。
在英語中,“節(jié)日憂傷”又名“節(jié)假日抑郁”,因為節(jié)假日帶來的經濟、情感和生理壓力,會讓許多人出現到短期抑郁。比如,要給親友買禮物而經濟緊張,要面對親友離世、獨自過節(jié)的悲傷,要四處奔波而身體疲憊……
據美國國家精神疾病聯盟的調查,精神健康狀況不佳的受訪者中,有64%的人認為TA們受到“節(jié)假日抑郁”的影響,精神健康問題進一步惡化。
節(jié)假日抑郁的常見癥狀。
圖 / verywellmind
對照“不想回家/不想過節(jié)聯盟”的發(fā)帖,很多組員已經明顯出現了節(jié)假日抑郁。而其中不可否認的一點是,年輕一代女性感受到的“節(jié)假日抑郁”,常常和來自父母親戚的性別歧視有關。
被傷害了的童年,
無法翻篇遺忘
長久以來,輿論在成年孩子不想回家過節(jié)這一爭議性問題上,選擇共情長輩、評判后輩,感慨沒有孩子陪伴的長輩們太難了。
但是,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這類網絡社群的出現,證實了這不是一個可以簡單地踩一憐一的議題。
如果我們此時仍在指責后輩不孝,無異于雪上加霜,苛責受害者。我從自身經歷和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的帖子中,體驗到的所有憤怒、委屈、悲傷,實在很難通過長輩的訴苦辯解、抑或旁人的評判勸說來化解。
年輕一代要面對的,除了家庭暴力本身的傷害,還有朵拉陳在《走出原生家庭創(chuàng)傷》一書中所提到的“永恒的情感喪失”:
就算父母如今愿意做出改變來彌補我們的傷痛,也無法抹去這樣一個事實:在我們最脆弱純真的時候,本該保護和滋養(yǎng)我們的父母背叛和傷害了我們。無論是我們還是父母,都不可能回到過去重新來過。因此,原生家庭之傷給我們帶來的,也是一種關系、情感和經歷的喪失。這種喪失,就如同死亡那樣不可逆轉,也無法彌補。
有家長進入小組發(fā)帖,稱自己想弄明白為什么孩子不想回家:“真的感到做父母是要懂得自己那種心情到底是愛還是控制欲?!?/p>
圖 / 豆瓣
況且,很多長輩并不愿意承認自己背叛和傷害了晚輩。即使承認了,也往往期待后者迅速原諒自己,否則就會進一步抱怨:你要我們道歉幾次?你為什么不能讓事情翻篇?
這樣的“道歉”帶來的是一層新的傷害。晚輩受害者無權決定是否原諒、何時原諒長輩嗎?為什么連原諒和翻篇的進度都要由施害的長輩來決定?
而我可以很肯定地說,如果晚輩沒有立刻原諒,立刻翻篇,絕對不是因為她們想打“受害者”這張牌,而是因為原生家庭性別暴力帶來的傷痛,遠遠超出長輩的預估。
實際上,年輕一代在被傷害之后,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。在家庭之外,她們要面對結構性的性別歧視、年齡歧視、階級歧視、地域歧視……
而傷害了她們的家人還可能靈機一動,將這些歧視當成論據,企圖說服她們放棄掙扎,發(fā)展習得性無助,回歸自己的控制:“你沒能力出去闖,還是回來聽從我們的安排吧?!?/strong>
這樣的PUA,聽著熟悉嗎?
今年春節(jié),
我選擇反向影響長輩
我很好奇: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的組員們,最終會活成怎樣的人?
作為自封的榮譽組員,我來說說自己的感受。我可以很坦然地承認,我特別經不起居高臨下的批評。我對輕蔑過敏,對羞辱過敏,對施加于我、施加于她人的語言暴力同等不耐受。我特別在意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。
我經常思考:如果將來我成為長輩,我會做一個怎樣的長輩?
我喜歡佛教中的一個概念:煩惱即菩提。這句話的意思是,煩惱是開悟的契機。原生家庭性別暴力,的確讓我深刻地感受到:什么是不公平、不合理的規(guī)則;什么是傷痛的感覺;什么是我想要的未來。
我不算一個天生反骨的人。但是過去十多年,我煉出了反骨。我已能很坦然地拒絕遵守我認為不公平、不合理的規(guī)則。
我也開始理解這一切。我們的父母輩,本身經歷了很多創(chuàng)傷,也囿于時代缺乏受教育的機會,有的時候,TA們真的沒意識到,自己的做法很傷人。而我們這一代人,有幸成長在經濟發(fā)展的黃金時代,與海量信息資源往往只有一鍵之隔。關于性別平等、情商、同理心、非暴力溝通,我們很懂。
我也刻意練習,拒絕“不要試圖改變長輩”這種習得性無助。
我曾經非常厭惡使用微信,因為那是父母用來(無意識地)PUA我的工具。但是現在,我“用魔法打敗魔法”,用微信對父母進行“反向PUA”,正面硬剛,記錄我啟發(fā)他們破迷開悟的過程。相信有一天,我能出一本書,展現“我讓家人變得和我一樣女權”的過程。
社交平臺上,不斷有網友分享自己與父母進行溝通的成果。
看著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中持續(xù)涌出的新帖子,我認為這個小組所記錄的,是在一個特定歷史時期內,年輕一代尤其是女性所經歷的原生家庭性別暴力。這非常有意義。
感謝“不想過節(jié)/不想回家聯盟”,在這個兔年,讓無數姐妹分享了她們真實經歷的原生家庭性別暴力,也吸引了更多人關注這個重要的議題。
其實,人回不回家是表象,心相不相印才是關鍵。當人和人互相理解,心和心互敬互愛,家才有了真正的圓滿,節(jié)日才能真正成為值得紀念的、鐫刻的美麗時光。
注:本文觀點僅代表特約作者個人觀點,圖片源于網絡。
原文標題《不是不想回家過年,我只是拒絕回家“渡劫”》